第1032章 土断与商（下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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昔年刘弘镇荆州，来了不少流民，他直接开禁山泽。山泽不够，将张昌之乱后产生的荒地授予流民。所有流民户口尽数编入本州、本郡。</p>

但到了江东那里，却必须置侨郡了，是何道理？</p>

当然，江东情势复杂，他不好随意妄言，但王导辛苦裱糊，他却能政令通畅，两相对比之下，心中还是很舒爽的。</p>

“天子至何处了？”王衍喊住在旁边整理档籍的令史，问道。</p>

“已至弘农。”</p>

“怎生如此之慢？”</p>

“两位靳美人怀有身孕，故行程稍慢。”</p>

王衍一听，挥了挥手，示意他知道了。</p>

起身到廊下欣赏了片刻秋雨后，王衍又慢悠悠地踱回了殿中，坐在邵勋特意为他打制的书桌之后——省得跪坐。</p>

单于都护府左长史何伦请于平城置坊市。</p>

坊自然就是洛阳、邺城、汴梁三地的里坊，乃围墙圈起来的宅院区。</p>

坊与市联系在一起，顾名思义，用围墙圈起来的集市。</p>

之所以议置坊市，实源于一次奴婢买卖。</p>

凉城大农徐澄之送了千余奴婢至平城，少府少监曹嶷出钱欲买。按照惯例，无分男女老幼，一人两匹杂绢——其实是一种产自河东、平阳的绢帛。</p>

曹嶷以其所携清河绢、河内绢柔且密为由，提议一匹绢购一人。</p>

徐澄之一开始答应了，但需请示代国太夫人王氏，最终竟被驳回，理由是西域胡商不认为一匹清河绢、河内绢能值两匹河东杂绢。</p>

奴婢买卖最终没做成。</p>

这事其实很正常。</p>

河东、平阳二郡本就不止一种绢，其余各郡也不止一种。</p>

王衍没仔细数过，但大梁疆域之内几百种绢帛总是有的。</p>

有的硬一些，有的软一些。</p>

有的密一些，有的疏一些。</p>

有的染过色，有的没有。</p>

有的带彩丝，有的没有。</p>

有的甚至夹着麻或兔毛编织，有的全部是蚕丝。</p>

如此种种，不一而足。</p>

绢帛这种东西，做出来本就是给人穿戴用的，自然依据用途不同织造不同种类的绢了。</p>

再者，织工手艺有好坏织法也不一样，自然绢帛价钱就不一了。</p>

更别说还有新旧之分，一年绢和三年绢价钱天差地别。</p>

你拿绢帛当钱用，说值一千钱，我说只值五百，争执不休，属实正常。</p>

说白了，这种东西就不适合拿来当钱用。</p>

但少府监庾敳不依不挠，勃然大怒，听闻在官署里骂了许久，话说得很难听，总不离男女之间那点事。</p>

王衍听了只想笑，今上什么德性还不知道吗？一把年纪了，气大伤身啊。</p>

庾敳应该也上疏攻讦王夫人了，因为天子知道了此事。</p>

而他的应对之法让王衍惊讶无比，天子居然要举办一场清谈，召士人及商徒参会。</p>

王衍思虑良久，总觉得这事不简单。</p>

或许并不仅仅与做买卖关联，还有其他事情，且是天子多年来一直谋划的某件事。</p>

他猜不透，但非常好奇，迫切想知道天子在玩什么把戏。</p>

他总觉得，天子在将矛头对准江南后，愈发不掩饰自己的意图了。</p>

“不干正事！”王衍暗暗腹诽了一句：“些许阿堵物，比得了收拾天下重要么？”</p>

不过，交代下来的事还是要办的。</p>

王衍仔细想了想回忆印象中哪些士族家里是做买卖的，结果发现，不想不知道，一想吓一跳。</p>

比起二三十年前，现在做买卖的士人是真的多。</p>

贾南风乱政以前，天下大抵太平。在那会，太原王氏算一个，济阴卞氏算一个，连带着他琅琊王氏，都经营着一门或好几门买卖。</p>

但终究庄园遍地、坞堡成群，大部分豪族还是自给自足，除了盐铁之外，有求于他人的少之又少。</p>

毕竟，这就是士人的最高追求啊：自给自足，不求人。</p>

梁国二十郡度田之后，事情慢慢起了变化。</p>

很多豪族再也无法维持以前的庄园，开始习惯去集市上买东西了。</p>

你别说，老妻郭氏养匠人做金银器，行销远近，获利颇丰。而在以往，庄园主多让自家金银匠人打制各种器具，几乎不会去市上买，除非来了一批充满异域风情的货品。</p>

今年又有十九郡在度田——其实去年已经清理过一次了，但天子不满意。</p>

度田完毕后，谁敢说天下会变成什么样？</p>

王衍看不清，只觉有些迷茫，他好像已经渐渐跟不上天子的步伐了。</p>

八月底，洛阳西郊出现了一支庞大的队伍。</p>

所有人都知道，天子西巡结束，返回了忠诚的洛阳。</p>

（白天有事，晚上，应该不会太晚。）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