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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截腐烂程度不一的手臂!有的还粘连着些许发黑的皮肉和筋络,露出森森白骨;有的则只剩下灰白干枯的骨骼,关节处还挂着湿漉漉的泥土和腐烂的根须!这些手臂毫无生气地垂挂着,像被随意丢弃的枯枝。其中一只相对“新鲜”些的手腕上,赫然套着一只磨得发亮、沾满泥垢的铜顶针——那正是张寡妇失踪丈夫李栓子的东西!

“栓子——!” 张寡妇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尖叫,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抓那只带着铜顶针的手!

棺内的景象,如同地狱的画卷在眼前展开!

就在那几截腐烂手臂的间隙,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深处,一张脸猛地向上抬了起来!

是李老栓!

他的脸肿胀发紫,皮肤被一种滑腻的、半透明的灰白色薄膜覆盖,像是被浸泡了太久。无数细如发丝、惨白中透着死灰的槐树根须,从他的眼眶、鼻孔、耳朵孔里密密麻麻地钻出来,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。他的嘴巴大张着,里面不是舌头,而是塞满了鼓胀的、惨白得刺眼的槐花花苞!花苞挤压着他的口腔,撑开了他的下颌,一些花苞甚至已经绽开了一点点,露出里面暗红色的花蕊!

最令人魂飞魄散的是他的眼睛!

那双眼睛不再是属于人类的瞳孔。眼白浑浊发黄,布满蛛网般的血丝,而本该是瞳孔的位置,却变成了两点极其幽深、极其冰冷的惨绿色光点!那两点绿光,像是来自九幽之下,没有任何情绪,只有一种纯粹的、非人的死寂和……饥饿!

这双非人的眼睛,死死地、精准地越过扑在棺沿、涕泪横流的张寡妇,穿过混乱晃动的光柱和惊骇欲绝的人群,如同两把淬了冰的锥子,直直地钉在了——村长脸上!

那目光里,是刻骨的怨毒!

“呃…嗬…” 一个极其含混、仿佛喉咙里塞满了淤泥和树根的声音,从李老栓那塞满花苞的口中艰难地挤了出来。伴随着这声音,那些从他七窍中钻出的白色根须猛地一阵剧烈蠕动!

与此同时,那几截垂挂在缝隙边的腐烂手臂,包括戴着铜顶针的那只,仿佛被无形的丝线骤然提起!它们僵硬地、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同步性,齐刷刷地抬起,腐烂的手指全部指向同一个方向——人群中央,面如死灰、抖得快要站不住的村长!

棺材深处,李老栓那双惨绿的鬼眼,也死死锁定着村长。肿胀腐烂的脸上,塞满花苞的嘴角,似乎极其艰难地、极其扭曲地向上扯动了一下。

那是一个无声的、来自地狱的狞笑。

“啊——!” 村长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,仿佛被那无形的鬼指戳穿了灵魂,整个人筛糠般狂抖,猛地向后踉跄跌倒,裤裆处瞬间湿了一大片,腥臊味弥漫开来。

恐惧像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所有人。二狗子怪叫一声,手里的手电筒“啪嗒”掉在地上,骨碌碌滚开,光束在地上疯狂打转。其他人如同被炸开的马蜂窝,哭爹喊娘,连滚带爬地向后溃逃,只想离那口敞开的地狱之门越远越好。

混乱中,没人注意到棺材缝隙里那几截腐烂的手臂,在指完村长后,并未垂下。它们就那么僵直地悬在黑暗中,手指微微蜷曲,像在无声地召唤着什么。棺内李老栓那张塞满花苞的脸,也缓缓地、缓缓地沉回了浓稠的黑暗里,只留下那两点惨绿的幽光,如同鬼火,在缝隙深处明灭不定。

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跟着人群逃离了村口那棵妖树的范围。那口敞开的红棺,李老栓那张塞满花苞的鬼脸,还有那几截直指村长的手臂,像烧红的烙铁,深深烫在我的视网膜上。每一次眨眼,都是地狱的景象。

“他…他指我!那鬼东西指我!” 村长被两个人架着,瘫软得像一滩烂泥,嘴里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句,眼神涣散,裤裆湿透的地方散发着难闻的骚臭。

没人顾得上安慰他。恐慌像瘟疫一样在仅存的十几个村民中蔓延。槐树在吃人!棺材开了!下一个会是谁?村长的惨状和陈先生诡异的死亡,像两座大山压在每个人心头。那无处不在的甜腥味,此刻闻起来更像是死亡本身散发出的气息。

“去…去我家地窖!” 会计突然嘶声喊道,牙齿磕碰得咯咯响,“深!石头垒的!那…那鬼树的根…总钻不进去吧?”

这提议像一根救命稻草。没人反对。我们互相搀扶着,跌跌撞撞地冲向村尾会计家的方向。黑暗的村巷仿佛随时会伸出无数藤蔓,将我们拖走。每一次脚下踩到枯枝的脆响,都吓得人魂飞魄散。

终于看到了会计家那低矮的院墙。院门虚掩着,里面一片死寂。会计哆嗦着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,手电光柱立刻扫了进去。

光柱首先落在那口水井上。石头井沿在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。然后,光柱移开……

“啊——!” 一声短促尖锐到极致的惨叫猛地从会计喉咙里迸发出来,随即戛然而止,像是被人生生扼断了喉咙!

他整个人僵在原地,手电筒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,光束直直地射向院子角落——村长家那扇紧闭的房门!

我们所有人的血液,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了!

只见村长家那扇刷着绿漆的木门,以及旁边的两扇窗户上,密密麻麻地糊满了东西!

是乌鸦!成片成片、数不清的乌鸦尸体!

它们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掼在门窗上,撞得骨断筋折,羽毛凌乱肮脏,沾满了暗红色的、粘稠的血浆。脖子大多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,黑豆般的小眼睛圆睁着,凝固着临死前的极致恐惧。暗红的血顺着门板、窗棂、墙壁蜿蜒流下,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汇聚成一小滩一小滩粘稠的、反射着微弱手电光亮的血泊。

整个门窗,被这些撞死的乌鸦尸体和淋漓的鲜血,糊成了一幅巨大而狰狞的、用死亡绘就的壁画!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鸟类的腥臊味,混合着那股阴魂不散的槐花甜香,形成一种足以让人发疯的恶臭。

这还不是最恐怖的。

所有人的目光,都死死钉在那些血泊和糊满血浆的门窗上。那些流淌的、滴落的、飞溅的暗红血液,在昏暗的光线下,竟隐约勾勒出一幅巨大而扭曲的图案!

那不是随意泼洒的痕迹。

那分明是无数道盘根错节、虬结扭曲的——根须!

粗的、细的、互相缠绕的、深深扎入“地面”(门板)的…完全就是村口那棵妖槐庞大根系的恐怖复刻!这幅用乌鸦鲜血绘成的巨大根须图,覆盖了整个门窗,如同一个血腥而邪异的封印,又像一个无声的诅咒,死死封住了村长家的入口!

“根…树根…” 二狗子瘫软在地,失神地喃喃。

“血…全是血…” 另一个村民捂着脸,发出压抑的呜咽。

我的胃里翻江倒海,一股酸水直冲喉咙。这幅血腥的“画”,比任何厉鬼的直接显现都要恐怖。它无声地宣告着:那棵妖树的意志,它的根须,早已无声无息地渗透到了村里的每一个角落!它盯上了村长!它用这种方式,将他的家标记成了下一个祭品!

“村长…村长呢?” 有人颤抖着问。

大家猛地回过神来,目光惊恐地扫视。刚才还瘫软在地、被两个人架着的村长,不见了!

“跑…跑屋里去了?” 二狗子指着那扇被乌鸦血和“根须”封印的门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

没人回答。一股更加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所有人。那扇门…那扇被死亡和诅咒标记的门…此刻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。

就在这时——

“呃…呃呃…”

一阵极其压抑的、仿佛从胸腔深处硬挤出来的、混合着极度痛苦和某种非人怪笑的呻吟声,极其微弱地,从那扇糊满乌鸦血的门板后面,幽幽地飘了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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