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归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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冷锋没有回头。他捡起地上那把斧刃已经有些卷刃、但依旧沉重的消防斧，深吸一口气，将所有的疲惫、伤痛和对未知的恐惧强行压下。家，是他此刻唯一的灯塔。

他拖着沉重的步伐，一步步走向那破碎的、堆满障碍物的防火门洞口。外面丧尸的嘶吼如同地狱的挽歌。他小心翼翼地搬开几块挡路的金属碎片和破碎的垫子，侧身钻了出去。

通道内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和无声的担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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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开体育馆侧门，重新踏入被暗红天幕和粘稠黑雨笼罩的校园，冷锋感觉自己像是从一座孤岛跳入了沸腾的岩浆海。

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更加浓烈，混杂着燃烧的焦糊和黑雨那令人作呕的甜腥。操场上，游荡的丧尸数量似乎比之前更多了。它们如同不知疲倦的幽灵，在湿漉漉的塑胶跑道上、在翻倒的篮球架旁、在散落着残肢断臂的花坛边，僵硬地挪动着脚步，空洞猩红的眼睛扫视着这片死亡之地。

教学楼方向依旧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嘶吼，如同地狱的交响乐，从未停歇。

冷锋背靠着体育馆冰冷的墙壁，剧烈地喘息着。仅仅是走出体育馆这短短几步，就牵动了全身的伤口，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。失血和透支带来的眩晕感如同跗骨之蛆，不断侵袭着他的意识。

他用力咬了一下舌尖，剧烈的刺痛让他精神一振。不能停！必须尽快离开学校！

他辨认了一下方向。他家位于学校西北方向，隔着两条街和一个老旧的小公园。平时骑自行车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。但现在…

冷锋的目光扫过操场。直接横穿操场是最快的路线，但也是最危险的！操场上丧尸太密集了！以他现在的状态，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穿过。

他的目光落在操场边缘，靠近围墙的那一排高大的梧桐树和茂密的灌木丛。那里相对偏僻，丧尸较少，而且树木和灌木可以提供一定的掩护。虽然绕远，但更安全。

“走！”冷锋在心中低吼，不再犹豫。他压低身体，如同鬼魅般，紧贴着体育馆的墙壁阴影，朝着那片相对稀疏的绿化带快速移动。每一步都小心翼翼，尽量不发出声音。冰冷的黑雨打在身上，带走体温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

他利用废弃的乒乓球台、翻倒的垃圾桶、以及被黑雨打得枝叶低垂的灌木丛作为掩护，在操场的边缘地带艰难地穿行。每一次绕过障碍，每一次看到近在咫尺的丧尸背影，都让他心跳加速，手心冒汗。

一只穿着保安制服的丧尸，拖着一条断腿，在离他不到五米的地方缓慢游荡，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“嗬嗬”声。冷锋屏住呼吸，紧贴着一丛茂密的冬青，直到它蹒跚着走远。

就在他即将穿过一片小树林，接近学校西北角的围墙时——

“沙沙…沙沙…”

一阵不同寻常的、如同爪子挠抓树皮的密集声音，从前方的树冠中传来！伴随着一种低沉的、如同昆虫振翅般的“嗡嗡”声！

冷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！这声音…和之前在公园里听到的变异猫的声音很像！

他猛地停下脚步，身体瞬间绷紧，躲在一棵粗大的梧桐树后，屏住呼吸，小心翼翼地探出头。

只见前方几棵梧桐树的枝桠间，几只体型如同大型犬、动作却异常迅捷的阴影在快速跳跃、穿梭！它们灰黑色的皮毛大片脱落，露出下面虬结的、布满紫黑色血管的肌肉。口器凸出，獠牙外翻，滴落着粘稠的涎水。猩红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鬼火闪烁。正是之前遭遇过的变异猫！其中一只的鼻梁似乎塌陷了，脸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——正是被大白牙钻石头槌撞伤的那只！

冤家路窄！

冷锋暗骂一声，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树干上，一动不敢动。以他现在的状态，对上这几只速度惊人的变异猫，绝对是死路一条！

那只塌鼻梁的变异猫似乎格外焦躁，它抽动着受伤的鼻子，在树枝间烦躁地来回跳跃，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。突然，它的动作猛地一停！猩红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，猛地扫向冷锋藏身的梧桐树方向！

被发现了？！

冷锋心头剧震！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冷嗜血的目光穿透树干，锁定在他身上！那只变异猫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叫，四肢猛地发力，化作一道灰黑色的残影，直扑而下！

快跑！

冷锋没有任何犹豫，转身就朝着围墙的方向亡命狂奔！根本顾不上隐藏行踪！

“喵呜——！！！”那只塌鼻梁的变异猫发出兴奋的嘶叫，速度更快！另外几只变异猫也被惊动，紧随其后扑了下来！

冷锋只感觉后背传来刺骨的寒意！腥臭的恶风瞬间逼近！他甚至能听到那锋利的爪子撕裂空气的尖啸！

完了！躲不开了！
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！

嗡——！

一股微弱的、熟悉的眩晕感毫无征兆地袭来！眼前的世界瞬间被剥离了色彩，只剩下黑白灰的线条在疯狂扭曲、重组！

时空之眼！沉寂的异能核心，在生死危机的刺激下，竟然自动激活了！

三秒！他看到了未来三秒的片段！

画面一：他狼狈地向前扑倒，一只乌黑的猫爪带着恶风擦着他的头皮划过！

画面二：他扑倒的瞬间，身体因为惯性撞向左侧一棵小树的树干！

画面三：那只塌鼻梁的变异猫因为扑空而落地，正好位于他身体左侧！

预判！冷锋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处理着这短暂而清晰的信息！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，在猫爪即将触及的瞬间，猛地向前扑倒！同时腰部强行发力，在空中猛地拧身！

“嗤啦！”锋利的猫爪撕裂了他后背本就破烂的校服，在他背上留下几道火辣辣的血痕！剧痛传来！

但他成功避开了要害！并且身体如同预判般，狠狠地、精准无比地撞向了左侧那棵碗口粗的小树！

“砰！”肩膀传来剧烈的撞击痛楚！小树被他撞得剧烈摇晃！

而那只塌鼻梁的变异猫，正如预判画面所示，因为扑空而落在他身体左侧的位置！它似乎被冷锋这诡异的动作弄得一愣！

就是现在！

冷锋强忍着剧痛，借着撞击小树的反作用力，身体如同弹簧般猛地弹起！手中的消防斧借着旋转的惯性，自下而上，划出一道凶狠决绝的弧线！目标直指变异猫相对脆弱的腹部！

“噗嗤！”

锋利的斧刃狠狠劈进了变异猫柔软的腹部！巨大的力量几乎将它开膛破肚！污血和破碎的内脏瞬间喷溅而出！

“喵呜——！！！”变异猫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！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劈飞出去，重重摔在泥泞的地上，四肢抽搐着，眼看是不活了。

这血腥的一幕震慑住了另外几只扑上来的变异猫！它们嘶叫着停下脚步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冷锋和他手中滴血的斧头，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，却不敢再轻易上前。

冷锋拄着斧头，剧烈地喘息，眼前阵阵发黑。刚才那一下预判和反击，几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。背上的抓伤火辣辣地疼，肩膀撞击树干的地方更是肿痛难当。他死死盯着那几只逡巡不前的变异猫，不敢有丝毫松懈。

僵持了几秒，那几只变异猫似乎觉得眼前这个浑身是血、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人类并不好惹，又或者被同伴的惨死震慑，最终发出一阵不甘的嘶叫，叼起那只塌鼻梁猫的尸体，几个起落蹿上树梢，消失在茂密的枝叶间。

危机暂时解除。

冷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，身体晃了晃，差点摔倒。他靠着围墙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，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流下，混合着血水和汗水。他看了一眼围墙，三米高，光滑的水泥墙面。

翻过去！外面就是街道！离家更近了！

求生的欲望再次支撑起他疲惫的身体。他后退几步，一个加速冲刺，一脚狠狠蹬在围墙上！手指险之又险地够到墙头边缘！

“喝！”他低吼一声，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撑！

身体如同沉重的沙袋，艰难地翻上了墙头。他趴在湿漉漉的墙砖上，剧烈地喘息，感觉肺都要炸了。低头望去，围墙外是熟悉的、通往他家方向的街道。

然而，街道的景象，比他离开体育馆时更加触目惊心。

暗红色的天幕下，粘稠的黑雨如同幕布般笼罩着一切。街道上如同被飓风席卷过：汽车连环相撞，有的侧翻，有的还在燃烧，冒着滚滚黑烟。破碎的玻璃、散落的杂物、翻倒的垃圾桶随处可见。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倒在血泊和黑雨中，有的已经被啃食得露出了森森白骨。远处，更多的丧尸在游荡、在撕扯、在咆哮。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、汽油燃烧味、尸体腐败味以及那无处不在的黑雨甜腥。

冷锋的家，就在这条地狱之路的尽头。

他咬了咬牙，不再犹豫，翻身从墙头滑落，消失在墙外的黑雨和混乱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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街道如同血肉磨坊。

冷锋拖着沉重的消防斧，沿着街道边缘的阴影，利用废弃车辆的残骸、翻倒的广告牌、以及被黑雨打得东倒西歪的绿化带作为掩护，艰难地穿行。每一步都小心翼翼，如同行走在布满地雷的雷区。

他的目标明确：家！那栋熟悉的、有着红色屋顶的六层居民楼！

然而，越靠近家的方向，他的心就越沉。街道上的破坏更加严重。他家所在的小区大门已经被撞毁，扭曲的金属栅栏倒在地上。小区花园里，曾经熟悉的健身器材旁，倒着几具穿着保安制服的尸体，早已被啃噬得面目全非。

单元楼的防盗门大敞着，门轴扭曲变形。楼道里，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和低沉的咆哮。

冷锋的心跳如同擂鼓。他强忍着恐惧和身体的剧痛，侧身闪进单元门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，屏住呼吸。

楼道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。一只穿着睡衣的丧尸背对着他，正趴在一具尸体上疯狂撕咬，发出“咔嚓咔嚓”的咀嚼声。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相框和染血的玩具。

冷锋握紧了消防斧，眼神冰冷。他悄无声息地靠近，在丧尸察觉到动静、刚刚抬起头的瞬间，手中的消防斧带着全身的力量，狠狠劈下！

“噗嗤！”斧刃精准地劈入后颈！污血喷溅！丧尸的身体抽搐了一下，瘫软下去。

冷锋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，一步跨过，朝着楼上冲去。他家在四楼。

楼梯间里一片狼藉。墙壁上溅满了暗红色的血迹。台阶上散落着杂物和碎玻璃。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。

二楼拐角，两只丧尸正在漫无目的地游荡。冷锋利用楼梯的视野死角，屏息凝神，等它们错身而过的瞬间，猛地冲出！消防斧横扫！

“噗！噗！”两颗狰狞的头颅滚落在地。

冷锋不敢停留，继续向上。他的体力在飞速消耗，每一次挥斧都感觉手臂沉重如山。背上的伤口因为剧烈运动而再次崩裂，鲜血浸透了简陋的包扎。

终于，他冲上了四楼。

熟悉的楼道。熟悉的401门牌。

然而，那扇熟悉的、漆面有些剥落的防盗门…此刻却大敞着！门锁被暴力破坏，扭曲的金属部件挂在门框上！

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，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腐臭味，从敞开的门内汹涌而出！

冷锋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！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！他握着消防斧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。

不…不可能…

他一步一步，如同行尸走肉般，挪到了门口。

门内的景象，如同最恐怖的噩梦，瞬间击碎了他所有的侥幸和希望！

客厅里一片狼藉。沙发被掀翻，茶几碎裂，电视机屏幕破碎。墙壁上、地板上…溅满了大片大片已经发黑干涸、如同泼墨般的暗红色血迹！那血量…触目惊心！

在客厅中央的地板上，在那片最浓稠的血泊旁边…

冷锋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里。

一个摔碎的木质相框，玻璃四分五裂。相框里，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。

照片上，十二三岁的他笑得一脸傻气，被穿着白大褂、戴着眼镜、笑容温和的父亲和穿着米色针织衫、眉眼温柔的母亲拥在中间。背景是阳光灿烂的公园草地。照片定格了那份早已逝去的、无忧无虑的温暖。

而现在，这张承载着所有美好回忆的照片，被一只沾满污血和黑泥的、腐烂的脚，死死地踩在冰冷的地板上。

照片上，父亲温和的笑容，母亲温柔的眉眼，被污秽的脚印彻底覆盖、扭曲。

冷锋呆呆地站在门口，手中的消防斧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。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，身体靠着冰冷的门框，缓缓滑坐到地上。

冰冷的黑雨顺着破碎的窗户飘进来，打在他脸上，混合着滚烫的、无法抑制的泪水，无声地滑落。

家，碎了。

世界，彻底崩塌了。